虽然“理想”这两个字已经日渐沦为人们的嘲讽对象,但这是多好的一样东西啊,它就像无边夜色里的一束光,哪怕被生活折腾得遍体鳞伤,哪怕因为某些挫折打击得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也能循着那束光慢慢地往前走。
一直走到天光大亮。
如果……也许就不会走上绝路。
一个星期后,他们回到人烟密集的城镇,和老赵告别。
童臻已经被过长的头发捂起了痱子,难受得要死,第一件事就是在路边找了家理发店,直接剃了个圆寸。
世界终于清爽了。
陆昀霆看到他从街角的理发店走出来,穿着迷彩裤黑背心,剃着紧贴头皮的小圆寸,肤色黝黑、牙齿雪白,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你。”
童臻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他也想起了当年一起摸爬滚打、并肩战斗的青春岁月。
当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两人在外面的大排档吃烧烤,雨来得太快,还没到酒店就下大了,噼里啪啦砸下来,整个世界都被雨水笼罩在里面。
陆昀霆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
童臻满脸都是雨水,脸色惨白,第二天早上依然精神不振,很显然又做了噩梦。陆昀霆知道他的心结,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走吧,带你去散散心。”
陆昀霆带他去海边晒了两天日光浴,童臻本来就晒黑的皮肤更深了两个色号,晚上在酒店浴室洗澡,往镜子里一瞅,整个人像刷了一层浅棕色油漆,全身上下只有屁股是白的。
白得耀眼夺目。
惨不忍睹。
从南疆回来的第二天,童臻就接到了老同学卫廖的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他和卫廖小学在一个班,六年同学,但关系算不上好,甚至一度非常恶劣。
刚上小学的时候,卫廖是孩子王,童臻是被全班孤立的那一个。
男孩子发育晚,那时候童臻个子小小的,头发乌黑细软,长得比女孩子还要白净漂亮,声音又比一般男孩子更轻细软糯,被一群屁事不懂的小孩儿追着叫娘娘腔假姑娘,受尽排挤和嘲笑。
卫廖就是那个带头的。
每回童臻课间上厕所,卫廖就会叫一群男生过来围观,吹口哨起哄,说你怎么站着尿尿啊,不应该是蹲着吗?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童臻上学一口水都不敢喝,就怕上厕所。
一直到六年级,身形骤然开始拔高的童臻,将卫廖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揍得他鼻青脸肿,狼狈地吐出一颗带血的后槽牙。
……
童臻实在没什么和这种童年阴影见面的兴趣,拒绝了两次,但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决,说好不容易出差一趟,连出来吃顿饭都不肯,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班群里可是有一堆女同学等着要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谁才能请得动他的大驾?
虽然童臻很讨厌被威胁,但这些年已经不会在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上浪费过多的情绪,他只回了一个字----行。
吃饭,又不是吃人。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八年都没遇见过的前男友,仅仅时隔不到半个月,就再一次在餐厅不期而遇。
……确实有点儿巧得过分了。
更巧的是,他似乎撞见了前男友的相亲现场。
听到沈璟冰说“这么巧”,童臻左边唇角习惯性地一勾,露出一个礼貌到淡漠的笑容,还没说话,餐厅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高一米八五有余,身材健壮,五官算不上好看,但胜在棱角分明,看起来非常,他环视餐厅一周,目光最后定在沈璟冰身上,然后径直朝他走了过来:“沈先生对吗?你好,我是张建,x体院的老师。”
这陌生又神奇的开场白,这安静又不失浪漫的西餐厅氛围。
如果再看不出这是一场相亲就是傻子了。
沈璟冰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了一个客气得体的笑容:“你好。”
右前方站着分手八年的前男友,左前方站着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就连沈璟冰这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脸皮比城墙厚的无良商人,也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更尴尬的是童臻目光在他下巴上打了个转,眼底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对他们点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明明他们才是更熟悉的……人吧。
沈璟冰死死盯着童臻毫不留恋错身离开的背影,胸臆间涌上一阵说不清的焦躁又陌生的情绪,一声“等等”堪堪到了口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压得他表情都有些狰狞了起来。
张建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童臻:“朋友?”
“嗯,”沈璟冰收回目光,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亲切笑容,“以前的朋友,我们之前有点儿……误会。走吧,吃饭去,这家餐厅的菲力牛排非常地道。服务员,两位!”
“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笑的散漫的男人的声音说,“这不是沈总吗?”
声音的主人来自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他长得并不矮,却因为步伐过于散漫,站姿松松垮垮而显得比实际身高矮上许多,衬衫扣子只扣了两颗,袖口挽得很随便,一边长一边短,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嘴角的笑容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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