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是这么难伺候,出国前怎么不学好做菜?!你说你,你现在这样,就算去医院了也没多大用,你说怎么办。”
气急了他也不知怎样排解,随手抓起一本书就砸在南方的书桌上:“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南方实在没力气劝阻他,为了自己胃疼向他道歉也有点怪异,只好有气无力地开口:“别吵……我难受死了。”
路程无奈,站着看了一会儿他的病状,最后只能弄了个热水袋塞进他的被窝。南方正昏昏沉沉,路程多了个心眼怕他烫着,想了想又拿了出来,裹上一条厚毛巾才重新放进去。
路程经常头疼脑热,消化系统却强健得很,并不清楚这胃疼究竟算怎么回事。南方一直断断续续地发出隐忍的喘息声,好似真的受了极大的虐待,委屈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想他们在国内的日子里,谁也不曾缺吃少穿,如今却为了正餐的食物吃不惯而搞成这样。路程盯着眼下这张苍白的面孔,自以为几乎不存在的那颗心竟然有点疼了。
这房子以前都是备给情侣租的,两间卧室用的都是双人床。顾不上问他是否介意,路程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了进去,小心地环着他,一点一点替他按摩或许正在拼命抽搐的胃部。
半夜里,南方疼醒了好几次。刚发现路程从后面抱着他的时候,南方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但看到路程满面疲惫,眼里血丝遍布,他立刻把问一问的心思都收了。打记事起就再没与人同床共枕过的路程简直悟性惊人,掀被子之前贴着南方的背压住了边缘,起身时一点也没有影响被窝里的暖意融融。
“先别睡,喝点热水。”
南方想伸手接过杯子,肩颈处的被褥却被路程极不耐烦地摁住:“就这么喝吧,一会儿被子里没热气了,你又要喊冷。”
“唔……我刚才,说我冷了?”
路程揉着额角叹气:“何止是喊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烦的病人。”
南方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热水,路程正要把杯子放回厨房,身后躺得好好的南方忽然坐了起来:“天呐我刚想起来,明天我还有篇作业要交!”
路程一把将他推回床铺里:“什么天不天的,你给我老实点,躺着不准起来!”
“我的作业怎么办?!”
路程知道他读的东西大多是文学评论,于是说起话来底气愈发足了:“我写,我替你写还不行么。说吧,什么题目,字数多少。”
南方惊讶地看了他几秒钟,犹豫着答道:“论beo在英国诗歌发展史上的重要意义,2000字。”
“什么蠢题目,beo的意义还需要讨论么。”路程笨拙地拉好南方的被角,一面嘟哝着一面去找台式机的电源开关:“你睡吧,我来写,有什么事你叫我就是了。”
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路程敲击键盘的声音无比明晰,起先是匀速的,后来大约是心烦意乱,听上去如同疾风骤雨在肆虐着水面。南方的心神就这样被浅浅地撩拨,萦绕着睡意的问话突兀地出现在路程的听觉里:“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写出《醋栗》来。”
路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
“按你现在的年龄算,是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写那个专栏的吧。巧得很,我就是高一那年开始读外刊的,因为那时候想接触点新鲜的阅读资料。每次读到你的专栏,我都特别喜欢,长此以往,就记住了那个文风。开学没多久,我无意中在导师那儿看到一篇你写的小论文,我就怀疑了。再找了几篇你练笔的作业来对照,我差不多能确定那是你了。署名lc,路程,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路程真正是愣住了。他也曾质疑过南方对他的熟稔和亲近,可能不仅是室友这样简单。可他哪里料得到,自己发表在小刊物上用以练笔的专栏竟也有读者,还就躺在他身后的床上。
“我看了《醋栗》,觉得风格很不一样,你好像忽然变得很混乱。我以为我猜错了,按理你不会写出这样态度模糊的文章来,所以我还特意打了电话去那个杂志社。我多绕了他们几句,就知道作者确实是年轻人,年轻得不可思议……”
“南方。”
南方说得正顺,被叫了名字不由一怔。
“南方,我确实没想到那些东西是有人在看的。我很高兴能认识自己的读者。”路程回过身来,面上是明明白白的笑意:“但是你现在需要的是睡眠。我们以后再谈好么,总之有的是时间。”
毫无防备之下,这又是悚然一惊:不知路程有没有听出什么来。当年初见那些文字时的惊喜,每个月等着月刊寄到家里的急切,还有漫漫数年中细致研读的苦心。南方病得头晕,不禁有些暗暗的庆幸。要不是路程催他睡觉,鬼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出“不管你信不信,我认认真真地看过你写的每一个字”之类更直白的蠢话来。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被路程拥在怀里的南方才真正睡熟。而长这么大从没照料过别人的路程几乎跟他一样难捱,两点到四点替他写了篇东西电邮给教授,回到他身边又反复倒了好几回热水,始终不得安宁。既然醒了,南方也安稳了,那就应当回他自己的房间去。结果路程刚想下床就是一阵眼前发黑,索性倒了回去,糊里糊涂地就这么拥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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