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宰低估了徐元佐的胃口,或者说是雄心。他只以为徐元佐这是在割老袁家的肉,却没想到徐元佐要割的是整个唐行镇所有办牙行的人家的肉。
袁家的牙行在唐行数量最多,占据了极大优势。当看到县衙拿袁家开刀,那些开小牙行货栈的人都笑了。
他们看到袁正淳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心中何尝不带着一股快意?希望袁老头子就此西去,好让他们瓜分空出来的市场。
在这些人眼里,所谓打击私牙,不过是袁家打点不到位,被官府当肥羊宰了而已。
然而六月十二的晚上,原本紧闭的唐行大门,突然打开了。
凶神恶煞一般的县衙衙役、巡检司弓兵,在当地内应的带领下,拿着名册开始“请客”。
要说县衙衙役和巡检司弓兵的人数,其实不多。也就是两个衙役、四个弓兵罢了。之所以整个唐行没有人敢与之抗衡,恐怕是因为在他们背后,站着七八十个手持长短兵器的壮汉。
这些壮汉的领头者,便是甘成泽。
徐家的家丁只能拿木棍,不过有衙役、巡检司的旗号,就可以理所当然拿兵器了。
请客者,自然是袁正淳。
袁老先生花甲之年仍旧热心地方公益,将自己名下牙行的三成干股,捐给了仁寿堂。
“今晚请大家来,就是要宣布此事,也望大家做个见证。”袁正淳坐在主座,高声宣布。
在袁正淳下手的是程宰,再下面是胡琛,一如仁寿堂的座次。有几家已经知道了消息,并不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茫然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仁寿堂日后旨在扶持乡梓,造福乡党,所以老夫捐得是心甘情愿。”袁正淳继续道。
“袁公将我等捉来,就为这事?”堂下有人没好气问道。
袁正淳看了他一眼。抚须道:“原来是李朋友。”
举人称生员为朋友,那李秀才自然不惧袁正淳一个无官的举人。
“李朋友也知道,仁寿堂不是我袁家私有的。”袁正淳道:“那么我家捐了三成干股,其他人就白拿我家的产业么?”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但又没道理。你要造福乡党,何必往仁寿堂里捐呢?自己玩去呗!
众人都做这般想法,却没人将之讲出口。不说外围一圈恶人,就算是要跟袁家对拼,也得考虑一下策略呀。
“袁公说得对。”胡琛起身道:“我家的船埠头……也捐五成干股出来给仁寿堂。”
胡琛家只有一个船埠头。体量太小,所以便多捐两成。
众人齐齐吸了口气,心中暗道:你这分明就是逼着我们都要捐出来啊!
“捐出来之后,由仁寿堂拿一张大牌照,诸位也就可以合法营生了。”程宰坐在太师椅上,吐字清晰,为众人普法道:“国法可是写得很清楚:对于私充牙行、船埠码头者,重杖六十,所得牙钱尽数入官。对于官牙埠头容牙者,笞五十。革役另选。”
程宰说着,望向身边的李文明,道:“李先生,您说呢。”
李文明缓缓站起身,摆出威仪,道:“老夫姓李,李文明,是县尊大老爷的幕友。此番来见诸位贤达,乃是为了传县尊教诲:若是有心回头者,捐出非法所得。仍旧可以领取牌照,既往不咎。若是有冥顽不灵者,今日便捉拿回县衙,严明法纪。”
“我是本县生员。要见老师说话!”那李秀才高声道。
李文明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也好,带李相公去见县尊。不过其家产、私行、手下雇工、佣人,都得先看管起来。”
那李秀才犹自不怕,强硬道:“你且小心着!”
李文明并不理会:“还有人想见县尊的么?”
俗话说:生不入衙门,死不入地狱。
恐怕意思就是这两个地方都差不多暗无天日,进去就是一番折磨。
被请来的大户大约十来家。有功名的犹自不怕,要与县官分说。没有功名的却是先怯了,紧跟袁老爷、胡老爷的脚步,自愿捐出牙行股份,只求落个既往不咎。
程宰早就准备好了契书文件,叫他们上来签字画押。最后倒也不算太欺负他们,原本在仁寿堂里没有位置的人,也因此获得了一席之地,自然成了仁寿堂的股东。
李文明大手一挥,道:“这些人或是经营私牙,或是隐匿庇护私牙,全都带回衙门!”
衙役一拥而上,给他们套上了铁链,在哀嚎声中往外拉扯。
哀嚎声渐渐远去,袁家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徐元佐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笑道:“如此一来,唐行就干净了。日后大家合法生财,岂不是皆大欢喜?”
袁正淳看着徐元佐,心中百般滋味。他开始只以为自己割了一大块肉,心头冒血,差点撒手人寰。谁知道最后非但没有亏,反倒还赚了一笔他也是仁寿堂的股东,仁寿堂拿了各家牙行的股份,他自然是可以分红的。
“我是极不喜欢吃独食的。”徐元佐笑道:“愿能与袁老爷、胡老爷、程相公一道做些善事。”
“敬琏客气。”
“是我等的福气。”
三人纷纷道。
徐元佐又走向袁正淳,搀起他的手臂:“袁公,我是十分佩服你的。拿你家三成干股,也不会白拿。”
“敬琏……”
“咱们先统合了唐行,后面还有的是市镇呢。”徐元佐淡淡道:“也请袁老爷调些人出来,大家一起发财。”
袁正淳身子一僵,胡须颤动:“全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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