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说得这般郑重,倒让王祯也端坐起来。
他把汤勺置在一侧,又把那吃了半边的饼放于盘子上,正襟端坐,道:“阿姐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我们姐弟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王珺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渐温和了许多。
她坐在王祯的的对侧,而后是柔声与人说起话来:“你心中可还是在怪父亲?”
王祯耳听着这话,放在桌上的手便又收紧了些,他低着头,没看王珺,好一会才哑声说道:“是,我怪他,也恨他。”
从小到大,父亲教导他为人要有君子之风,绝不可与苟且小人一样,这些年,他虽然埋怨父亲对他太过严苛,心下却也是实打实敬服他的……可如今呢?那个与他说着处事要有君子之风的父亲,他又做了什么?
他欺瞒了所有人,掩盖了他的荒唐,还让母亲和阿姐伤心。
这样的人,他怎么能不怪?
怎么能不恨!
王珺听出他话间的轻颤,心下也有些难受。
她抿着唇,而后是伸手抚向身侧少年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得安抚着他……而后,她也没看他,只是望着红烛慢慢地说道:“小祯,其实我比你更恨他。”
在冷宫那一段无尽的日夜里,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境,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其实不过是几天间的事。
可于她而言,却是漫长的一段岁月。
度日如年。
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割着她的皮肉,疼得让她想哭,却不至于让她死去。她就在这样疼痛难忍的日子里,望着木头窗棂外头的天,捱过了一日又一日。
醒来后,回到这个家里。
她也想过不再承认他,也想过把所有的疼痛赋予在他的身上。
可她做不到——
她忘不掉那些痛。
可她同样也忘不了,是谁第一次教她骑马、教她写字、把她背在肩上,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带着她放风筝……她的爹爹,她的父亲,是在她年少岁月里最浓重的一道笔墨,她年少时的记忆和欢笑,都与他有关。
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她想啊,只要这辈子母亲和弟弟好好的,只要扫清了其余的障碍。
那么父亲肯定也不会像前世那样。
那么一切都会好好的。
所以她愿意原谅父亲,即便她的心中还是忘不了。
可她愿意尝试。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母亲,为了这本该和睦的家。
王祯在王珺说完那话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得看着她,而王珺在察觉到他的注视后也扭头朝他看来,她的眉目仍是极近柔和的模样,等把手覆在他的头顶才又说道:“有些事,原本我不该说,你长大了,万事都该有你自己的主张。”
“可今日你既然愿意听我说,我便与你说几句。”
“小祯,我不想与你说那些,但凡为人总会犯错的说法。父亲错了便是错了,我们都会记着他的这个错误,可是小祯……”她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说到底他终究还是我们的父亲,养育了我们十多年,疼爱了我们十多年的父亲。”
“现如今,祖母老了,父亲的年岁也大了,母亲的身子也不好……”
“这个国公府终有一日要落到你的肩上,等我离开这个府邸,他们能够倚仗得也只有你。”
等这话一落——
眼看着对面少年脸上显露出来的怔忡,王珺是又轻轻跟了一句:“难道你真得打算这辈子就不和父亲再说一句话?”
王祯闻言,却没说话。
他只是低着头,抿着唇,袖下的手也紧握成拳。
他是这样想过,想过就这样一辈子不原谅父亲,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根本不值得原谅……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阿姐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那颗以为坚定的心却又有些摇摆了,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
先前在饭桌上,无视父亲时,看着他脸上的悲伤。
他心里虽然痛快,却也难受。
就如阿姐所说,父亲的确做错了事,可他说到底也是她的父亲。从小,他教他骑马打猎、教他习字作画,如今他这一手好字,就连素来严苛的朱先生都为之夸赞,全都是仰仗他的父亲。
想到这,王祯是又合了合眼,不知过了多久才哑声喊她。
“阿姐……”他的声音很轻,细弱如蚊,他仍旧没有抬头,只是紧咬着唇,逼退了眼中的热泪,而后才抬头朝王珺看去,看着灯火下,她柔和的面容,哑着嗓音说道:“阿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向阿姐保证过的。
他会快些长大,支撑起这一片天。
再如何,他也不希望阿姐和母亲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王珺看着他双目通红的模样,脸上神色也有些波动,可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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