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居然也被深深陷进掌心,鲜血顺着蜿蜒错杂的掌纹浸在床单里,成为无人可知的秘密。
你会成功称帝,而我,就该在这木鱼钟磬中割舍下对你所有的眷恋。
你是这样狠的劫数。
要斩断,只能容我一点点从骨肉里拔/出来,独自咽下这鲜血淋漓的锥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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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峤前来告别的时候,他明明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也好……”他生来就被说是寡情冷寂,第一次却说了长句,“从此,你皈依你的权势朝堂,我皈依我的佛门信仰,便……再不相干罢……”
便……再不相干罢……他转身有多么用力地吐出这六个字,他的胸口处就承受着多么重的剜心之痛。
从来没有想过明明是连所有情绪都抽离的自己,会有一天拥有这么激烈的感情。
他想转身紧紧抱住那个人,想亲吻他温暖的眉眼,想……为他真实地破一次戒。
可是不可能的……
心中犹如烈火炙烤,利刃宰割,有只猛兽在愤怒地,绝望地,不顾一切地咆哮呼喊。
然而离开的月白背影没有半分失态,步履稳健身姿挺拔,神色依旧冰冷寡淡,高高在上如同斩尽七情六欲的佛。
……
得知“凛川之变”时,无尘正在礼佛。
当时因为参禅论法,辩证佛理格外厉害的无尘已经很有名气了,虽然年轻,但龙章凤姿,俊美出尘,又有当初与佛有缘天生慧根的批语,来找无尘的香客可谓是络绎不绝。
无尘自决心斩断那段劫数后就再不问世事,然而“凛川之变”闹的几乎人尽皆知,
他当日正慢慢敲着木鱼念着佛谒。
垂眸处那双透彻的双眼越发沾染了佛的悲悯无情。
只是当香客无意谈起郢王梁峤的死时,那极有节奏的敲打声突兀一声停住了。
那块木鱼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击而碎裂了。
身着袈/裟的高僧控制不住力道,那句佛谒也断在了嘴边。
老方丈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替换了被敲碎了的木鱼。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老方丈叹息着接下无尘的佛谒。
“香客们,先散了吧。”德高望重的老方丈发话了,香客们自然是听从的。
老方丈将香摆好,又郑重地鞠躬还愿。
还呆呆跪坐在那里的无尘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梁峤……怎么会?
他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啊,他不是要逆天改命的吗?他不是要守护天下守护这座九清山吗?
怎么可能以这么可笑的方式死去了?!
那他蛰伏策划这么多年算什么?他那些厌倦与坚定算什么?他眉眼深处那些放弃的对自由的渴望,算什么?
自己的放弃……又算什么?
开什么玩笑?那个精明的无赖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暗算了,哪怕那个女人是他母妃也不行,太没用了,太可笑了。
无尘双眼赤红,密布的血丝使得外地骇人,修长如玉的五指撑在冰冷的石板上,仿佛是要支撑不住地倒下。
老方丈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个最具佛缘的弟子如此失态,他只是静静地跪在蒲团上。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老方丈用近乎枯槁的手极有节奏地敲击着木鱼。
“无尘,你可能明悟?”
无尘转了眼看着这个传闻道行最深的老方丈,眼里压抑的全是惨烈的悲痛。
他缓缓伏下头,“弟子……不明。”
老方丈的敲击停下了。
四周一刹那变得极静。
捻着佛珠的老方丈辨不清神色,“痴儿,也罢,你总会明悟的。”
“弟子不明,”无尘起身,“也不想明。”
“佛明五蕴皆空,然弟子勘不破。”无尘抬眸,眼底是浓烈的爱恨,“他为我心之所向,我愿为他识爱恨,明贪嗔,受业火焚身之苦而甘之如饴。”
“方丈,弟子有妄念,且妄念深重……佛亦度之无门。”他字字决绝,铿锵有力。
“你的命格非诳语,你的悟性慧根具是千载难逢……”方丈抬头,“如若你这世苦修佛缘,便有望得入佛界,窥知天命,便是入了轮回,亦将得气运加身绵延七世有余。”
这是足以令任何佛门中人都心神不定的极致渴望。
无尘的双眼仍绵延着血丝,他转首虔诚地跪伏在佛前。
“弟子愿逆天改命……”
【“我可以克父母……但我不想乱天下,我不信那个老和尚批的七杀命格,我要逆天改命。”】
你想做的,请交由我。
“愿弃入佛界,散尽因果,加诸业报于己身,换其一线生机,唯求修得来生。”他垂下赤红的双眸,眼尾终于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滚落。
水珠顺着冰冷的面颊划过唇畔,早已经失去味觉的无尘竟然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眼泪……原来是这个味道的吗?
无尘僵硬笨拙地将唇畔勾起如同那人常常勾出的弧度,那是一个仓皇,痛楚的笑容。
梁峤……你看,我会哭……也会笑了。
……你来看看,好吗?
……
【是时,僧人无尘毒杀天子,都统釜擒之,处以车裂之刑。至此,梁哀帝崩,乱世起。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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