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吓得没敢再往前走,两个人面对面对峙了许久,才听得少年期期艾艾地试探:“养父?”
他没有直接叫爸,因为此刻的天师仿佛被夺舍,眼神分明是另一个陌生人苦大仇深的阴暗,白日融着浅浅春意和桃红的软目仿佛被一把不近人情的刻刀三下五除二地削成了某种诡气沉沉的死物,显得疏离而陌生。
天师听到自己的称呼,眼神迷茫地空洞了一下,薄唇微启,仿佛在绞尽脑汁地与记忆角逐。而后那抹黑雾渐渐散去,那双明眸又重新镇定地望向少年,只是此时目光十分倦怠。
把自己不知不觉出鞘的剑锋藏回身侧,又若无其事地将原本紧紧攥着剑刃、早已鲜血淋漓的手掌背到身后,天师虚弱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哑着嗓子低声喃喃道:“儿子,过来。”
少年此刻也没心思再去琢磨称谓上的问题,赶紧诚惶诚恐地来到天师身边,悄悄拿眼打量着散乱着头发、面容憔悴的俊美男子,心里似有利锥,冷冷地刺着,一抽一抽地痛。
然而他没来得及心痛多久,便听耳侧一道风掠过,随即自己的脑袋连同躯干都被天师轻柔地压低,直压到天师的胸口。
天师涣散着眼神,收紧手臂,无助地搂住脸上滚烫得找不着北的小伙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这样静默地死死盯住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以一种非人的力度抱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就像紧紧抓着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耳畔血液呼啸成虐,同时自己的脸颊紧挨着天师胸前薄薄的软布,几乎能够感受到男人过于滚烫的体温和沉静的心跳,时间一长感觉自己澎湃的心绪要一发不可收拾,只得硬着头皮小声嗡嗡:“爸?”
天师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让几乎要原地炸裂的少年腾地立了起来,伸手给自己发烧的脖颈降温。
少年正手忙脚乱,忽听天师低沉的声线像黑夜里的一抹流光,钻进他发痒的耳廓:“小子,如果养父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还会原谅我吗?”
他猛地一回头,看进天师旋涡似的双眸,眸内宛若星沉大海,光销亮损。
毫不犹豫地,少年挺直了身体,年轻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有几分撞南墙的认真,神色竟有几分像当年叱咤风云的天师:“我的父,你从小教育我与民为善、为民办事,大道所流不正是如此吗?有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抚养我长大,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这九字真言,你没有一个字不遵循。”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一字一珠玑般挨个吐出:“就凭我对您的了解,您绝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坏人。”
天师黯淡的瞳仁有那么几秒噌地点亮了,但随后再度陷入无边的黑暗。他酸涩地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少年的手以示会意,然后便裹过老斗篷,把自己包成一个安全的形状,闷闷地说道:“那就好。乖孩子,去睡觉吧。”
待灯火俱灭,小屋又重新陷入浓厚的黑暗,天师这才睁开双眼,那些黑雾阴魂不散地再度卷土重来。天师皱了皱眉,额头痛得沁出一层薄汗,双手合十于心前,低声念起了咒语。
就只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惴惴地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为父真有那么一天背负了千古骂名,那时候你真的能够视我的这些肮脏为过眼云烟?
第5章 Ⅳ
异变突生,一夜之间,主城上下腥风血雨。
少年被一声平地惊雷似的巨响从黄粱美梦中搅扰,睡眼朦胧地软声低唤养父,可是叫破了喉咙也没见养父的一根毛,只得自己磨磨蹭蹭地趿上布鞋,揉着眼走到厅堂,随即面色一沉。
只见原本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壁炉小桌仿佛遭遇了抢劫,各种文献资料像是被怪风卷起又散落在地,毫无章法地躺着尸。少年绕过东倒西歪的古书,艰难地走到壁炉前,随即瞳孔紧缩。
在噼啪跳动的炉火照明下,他看见一个明显经过巧妙设计的阵法被暗红色的颜料画在一地纸上,旁边倒着一个裂了口的白瓷碗,里面乌黑腥臭的东西淌了一地。一旁暗光闪动的照耀下,一个披着布的苍白躯体时隐时现,身下和碗里咸腥如出一辙的东西缓缓蔓延开来。
是人血。
脑子里嗡的一声过后,少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把那死人翻过身来,确认那死不瞑目的可怜鬼不是自己养父,这才舒了口气。
但是心下的焦虑不减反增——
这不是养父,那养父去哪里了?
这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人第一次面临此等危急的情势,但他眼底却波澜不惊,镇定异常地把桃木剑背在身后,随手清点了几件法器收入囊内,然后犹豫片刻,终于把那刚刚完工的护身符握在手心,转身出了门外。
前脚刚踏出门,他面前就呼啦地拥过一群逃难的百姓,每张面孔都那么不同,可是每张面孔都书写着一样的恐惧和绝望。他们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中是不堪重负而轰隆倒塌的房舍。
“快跑!恶魔重现于世了!”
少年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眉眼间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想到前几天夜里养父的异状,心里愈发怀疑。
灾难总能瞬间让一个前一秒还在学猫叫撒娇的小屁孩下一秒背着剑窜上房梁,眼沉似水,膝下踏风,坚定地一步步迈向本不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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