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笙东南方的铁蹄坳中,已是尸横遍野。硝烟甚浓,显然是大战不久。周围只剩犬戎兵的尸首,而不见犬戎大军驻扎,想来应是犬戎败了,退了兵。
不过看这架势,月笙与中原的军队亦是吃亏不少。这满地狼藉中,亦不乏中月两军的战甲头盔。
不过眼前的惨况,架马疾行的翠浮游是看不见的。他连抽马鞭,铁蹄下,那些本就形容狼藉的尸身直接血肉模糊。
催马扬鞭数时辰之久,等翠浮游一身尘土到了中原大军军帐,下马入营,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人,当场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噫呀~这位兄台走路小心点,薛某人手上的烫水不长眼……小翠?”
耳边嗡嗡响的调侃话突然变成讶异的惊呼,翠浮游刚缓过神,心说怎么撞上这神棍师兄,却听铜盆落地声响,接着手腕便被人拽住了。
“薛依虹!你……”
“你随我来。”说着便将自己往里拉。
在一阵左跑右拐的奔忙、“见过军策”的声响过后,翠浮游感觉被拉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忽然的空气不通让他觉得有点头晕,可接下来他却在这暖暖的空气中,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
“薛依虹,这是哪里?”他反手揪住身边人的衣袖,却没得到答案,反被人往前带去。
脚下突然踢到硬木的物什,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会,却发现这大帐中,除自己之外只有两人的气息。一个是薛依虹,另一个,正是那让自己担忧了将近五天的存在。不过听这气息,他应该是睡着了还没醒。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翠浮游舒心地叹了口气,接着迅速转身,两手揪住薛依虹的衣领。
“我想你应该稍微解释一下。”他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八颗白牙在帐篷内油灯的照射下,映出有点瘆人的光。
闻言,薛依虹一阵干咳,同时奋力掰开翠浮游的手,“呃,那张纸条是我写的。你不用担心,重昀无碍了。只是……唉罢了,他现在还没醒,等他醒了你们俩好好说说话。我先出去,王爷还有事找我……”这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翠浮游懒得理他,探身摸了摸,在床沿坐下。
一时间,大帐中一片静默。
其实翠浮游是憋着很多话要说的。担心、焦虑、责备,想说的很多,可现在听这人平缓的呼吸声,他又觉得就这样静静坐着也挺好。
帐外的守军换了一拨,翠浮游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腕。
“不要走。”面前传来人沙哑低沉的声音。
翠浮游愣了愣,笑了。
“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他抱怨似地说,又坐回原位。忽地,带了茧的手指冷不防抚上他的眉眼。
“你眼睛看不见的?”重昀的声音有点疑惑,按着对方双眼的手指,是意料之中,又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重昀的反应让翠浮游莫名心惊,他突然想到一个最不可能的情况。
张了张嘴,想问,又怕得到的答案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心凉。
而他正踌躇,半倚在床上的人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吾觉得你很眼熟。”
“…………哈……”居然,真的猜对了。
只是,这正确的猜测,只让翠浮游感觉坠入冰河,痛彻心扉。他抿着嘴,缓缓低下头。
重昀正奇怪,怎么眼前这人突然笑得这么苦涩。而且笑完还不说话?刚想开口问,一只手却伸过来,遮住他的眼睛。
想把那只手拂下,只听略带哽咽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重伤初愈,先好好休息。到时候我再来看你。”
随即,耳边一阵风声,再睁眼,本坐在床沿的人已经不见了。
看着已然落下,前后摆动的布幕,重昀忽然感到心口痛如刀绞。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项很重要,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事实上,他好像正是为那被他所遗忘的东西,险险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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