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数日,千亿才觅出门道,立即修书一封,遣老仆交予昭业。
书云:金枝岁岁寒,玉叶逢时凋,相逢难相识,相见莫相忘。
然而这封信却像石沉大海一般,千亿并没如预料中那般得到昭业的回应,便有些落寞。
直到半月后的一天,千亿独自在殿宇廊中徘徊,他心中十分犹豫,几次路过通往昭业房间的门廊,却又都措过,他很想进去接近这位敌首,可经过百转千回的思考后,他还是找不出一个合理可以让昭业相信自己的借口。
这时,那名老仆从大堂中走来,弓腰而行,手中茶盘里搁置着一只紫砂和几个青花瓷碗,匆匆向昭业房间走去。
那老人和千亿错身而过,险些撞个满怀,而千亿看着他手中的物件,愣了一瞬,脑中猛然闪现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条件反射的叫住了老人。
那老伯明显有些错愕,停脚望着小公子,千亿垂眸一想,上前两步,笑问老人这壶中是何种茶。
老仆没有防备,回了公子的话,千亿当即说道:“我替老先生送去昭业公子处,可好?”
老人有些为难,告知千亿说饮食一类,除了他亲自送去,公子是不会动的,千亿微微皱眉,附耳和老人讲道:“那日我与你家公子有些不愉快,此番想去赔罪又搁不下脸面,我......是想借这个引子,去看看他。”
老人看了看手中托盘,又望向千亿,最终还是妥协,将盘子递给他,自行离去。
千亿全身僵硬的愣了片刻,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揭开壶盖儿,一股清淡茶香扑鼻而来,他不知那是什么茶,此时也没有心情去想,自发中抻出玉簪,以前端搅入壶中,捣了几次,又仔细去观察那茶面,发现表面毫无异常,而且当中细细的茶叶还未完全泡开,有几枚上浮着,再以鼻闻之,也无任何异味。
千亿定了定神,将一切复原,抹干手插上发簪,径自向昭业房间走去。
敲开他的门,千亿强装笑颜将茶盘置于桌上,斟出一碗双手递给昭业,平和地道:“公子请。”
昭业起首看向千亿,他心中明了千亿十分聪明,乃是难斗之人,那日所言多半是为了攻心于自己。多日来,他本下了决心少要接触此人,而这决心却在收到那封书信的时候动摇了,尤为是那句“相逢难相识,相见莫相忘”,几乎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所想。
而现下,千亿站在面前,一脸虔诚表情中透出几分紧张神色,昭业当他是在担心自己还记挂着那日的不快,垂眸暗道罢了,人生难逢知己,何必顾忌许多。伸手接过茶碗,仰头一口饮尽。
千亿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就上了当,在他的想象中,像昭业这等高手,很可能只消一闻便知茶中有毒......难道,那支玉簪本就无毒?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昭业言道:“孙公子,你可饮过此水?”
千亿摇头,昭业便道:“此乃天山凤眉,可惜此地无雪融之水冲泡,喝着稍有些不地道了。”
千亿说不出话,心中紧张到了极点,只是观昭业表情,他看不出任何异样,沉默半晌才道:“公子,我那日与你一谈后,心中便不得安生了。”
昭业疑惑,问他为何,千亿道:“我与你交际,仅是觉得你我投缘,对你我立场,我本就不愿去想......公子”千亿看向昭业,认真说道:“我人就在这里,不知能活多久......我自知时日无多,而能遇到你,我便不愿去想之前以后的众多纠葛,若有一日我走了,我只望你莫要相忘。”
话音落,昭业心中猛地一荡,千亿一番话,瞬间打破了他之前对此人的所有想象,他只道他是有心计的人,却没想到他也有真情一面,而这话中意思,即是千亿一表心意,不论之前日后如何,不管两人是敌非友,他都愿与他相识一场,即便以后劫至缘尽,他亦毫无遗憾。
然而此时昭业不知,千亿处心积虑要置他死地,但这席话,却是实话。
自此之后的几日,昭业便对千亿没有了戒心,千亿时常去拜访他,偶尔逮到机会,还会以玉簪拌水,只是多日过去,昭业无恙,千亿不禁开始暗自怀疑这玉簪是否有毒,或者是他自己用法不对,只是那物表面光滑,当中并无断痕瑕疵,他亦难以判断如何使用。
可若说六弦儿怕他自杀,大可以不给他此物,没有必要弄个假的来糊弄,六弦儿既给了他,这东西定然还是有用的,可究竟用途何在呢?
百思不得其解,又隔了几天,昭业遣人来告知千亿,翌日便要搬离此处。并送来两只木箱,里面装了些裘皮和被褥,一看到这种东西,千亿推测出此番离开定是要去山中了,不免又担忧起战事来。
再上路时,老仆带着几名家丁搬着木箱,尾随千亿出来,一出殿门千亿就看到昭业裹着一袭纯白披风站在门口,牵着一匹毛色炳耀的黑鬃高头大马,足比一般骏马高了一头有余,背上置着副黑漆牛皮马鞍,颇显贵气。
千亿从未骑过马,平日外出不是坐车就是步行,望着这么高的一匹骏马,有些为难。
昭业轻轻唤道:“狻猊。”那马儿竟像是可以听懂,自己向前走来,至千亿面前停住。昭业转过身平举小臂,示意千亿先上。踌躇片刻,千亿才扶住他踏蹬上马,还好那马站得极稳,待他座好,才缓慢移步前行。
千亿单手握着缰绳,摸了摸马鬃,只觉手处之处顺滑无比,便侧头问昭业此马何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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