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的那双眼睛冷漠疏离,带着一点了悟与审视。只一眼,便让范无咎原本因谢必安的亲昵动作而有些燥热的心,倏然冰凉。
他忍过了所有惩罚,却在那一刻忽然难受起来。
再后来,这种难受,便习惯了。
对于范无咎来说,只要能陪在谢必安身边,不再让这个人说出“独自来去太久”这般寂寞的言语,那就足够了。
互为挚友,形影不离。
再过几日即是七夕。
这段时间,三界里唯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那牛郎织女又要相会,各位司掌飞禽雀鸟的仙官需准备好搭建鹊桥。也有不少开了情窦的阴使神仙,明里暗里开始彼此邀约。
另一件,则是那冥府美人孟回生,独身一人已然千年,竟由月老牵了姻缘,这几日便已开始筹备大婚事宜,地府里处处都透着些喜气。
“…咎?无咎?”谢必安终于忍不住轻轻拍了拍站在身旁心不在焉的人,直到范无咎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注到他的脸上,“你怎么了?”
七月又被称为鬼月,自从七月一日鬼门大开,至中元节鬼门关闭,这半个月阴气大盛,是各位引魂使们最为忙碌的时候。
“这段时间恶鬼冤魂的力量不同往日,切莫掉以轻心。”
话未说完,谢必安却忽然迈了一步凑上前来,借着明朗的月光仔细打量范无咎片刻后,不顾男人隐约的躲闪,准确地触上那微微发青的眼底,“你啊,最近一直都没好好休息吧?难道是有什么烦心事?”
青年的指尖干燥微凉,沉淀着一点沉檀熏香混杂着月光的味道,让范无咎感到心底一阵蠢蠢欲动的焦躁,眼神微闪,垂下眼睫收敛目光,盯着虚空的一点,低声问道:“何时大婚?”
谢必安一愣,随即笑着回答道:“这月十一。”
范无咎点点头,包裹在纯黑外袍内的高大身躯恍如蛰伏的野兽弓出紧绷的弧度,干净利落地抬手将挥舞着短刀扑上来的厉鬼一枪扎在地上,随后掩口压抑着闷咳两声。
谢必安蹙眉拉住他,“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事,别担心,”范无咎略微局促地抽出手臂,“我们回去吧。”
最近几天,除了行接引之事的时候以外,范无咎一反常态没有和谢必安一同休息,而是大多时候都不在阴府,谢必安若是询问当值的鬼差,也鲜有见到他踪迹的。原本谢必安猜测大概是因为七夕将至,这冷面友人大概也动了凡心和哪位仙子有约。然而这一天天过去,范无咎的脸色却愈发差了,让谢必安不得不担忧起来,甚至打破自己不多深究的习惯,脸色微冷地再次追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范无咎双手握紧又松开,最终一把将□□□□地面,深深地吐出一口闷气,抬头直视着青年,双目幽深。
“七夕那日,可否陪我一同去人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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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
这一日,暮色未尽时,三界已热闹起来。阳界五光十色的乞巧市自不必说,除却需搭建鹊桥的天官们,不少男女仙人都寻得空闲下凡去凑那人间热闹。
范无咎提前一炷香便到达了两人约定的地方。成双结对的人们谈笑着来来往往,显得他只身一人站在桥头格外突兀。他今天并非穿着平时的那一身漆黑劲装,而是换了件藏青色的长袍,衣襟和领口处绣着暗纹。
直到落霞散尽,冰轮东升,一只玉蝶翩翩飞至范无咎面前,被他手指一触便化为星芒消散开来。那正是谢必安的灵识传讯。
而此时,未能及时赴约的谢必安正将被敲晕的恶鬼书生用捆仙索绑好,将他牵过奈何桥交给候在河边的鬼差。
孟姑恰好在旁边汲水,意外地挑眉,“怎么不见范将军与你一道?”
“让他休息一下也无妨,”谢必安说到此处,眼中带了一丝忧虑,“他最近状态不太好,我却不知道是有何缘由。”
孟姑闻言却微微一笑,她虽然不知,却觉得十之八九是与谢必安脱不了干系。
谢必安也无暇与她多谈,又匆匆去接引下一个阴魂,在两界之间往返两次,才终于赶到两人约定的拱桥。
此时已月上中天,河道两边熙熙攘攘,谢必安巡视了几番没有寻到范无咎的身影,只好在无人注意时,放一只玉蝶在前面引路,最终在路边一处露天酒肆找到了他。
他的脚边已堆了几个空酒瓮,脸上带着点凛然冷漠的色彩,仍在自斟自饮。虽然眼神清明,不过凭谢必安对他的了解,范无咎都没有发现他来,大概是已经微醉了。
谢必安无奈地笑笑,向他走过去,“无咎。”
范无咎循声抬头便望见站在酒桌前的青年,一愣神,接着猛地站起来,身子晃了晃。谢必安皱了皱眉,伸手扶住他。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范无咎怔怔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来了。”
谢必安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事耽搁晚到一会儿。你既然醉了,不如我们今日先回去——”
“我没醉,”范无咎打断他,又垂下头去低声重复道,“我没醉。”
谢必安与范无咎相识这么久,却当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有点执拗的模样,想来有自己在一旁照看也不怕有什么问题,便决定顺他心意,“好,那我们去乞巧市上转转。”
范无咎立刻点头,整了整衣服,打起精神跟在谢必安身旁出了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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