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只觉得一股血气涌向头顶,知道沈云的日子难过,三天下来,他以为已经不可能还有什么能让自己更心痛的了,可这个孩子……每每让他觉得比心痛更心惊,比悔恨更深刻。
萧笙一把扔开汤勺,拿过瓷碗塞在小孩手里
“喝。”
他不敢多说一字,胸腔内的激荡让他开不得口。
小孩却被他吓到了,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萧笙似乎生气了,他有些慌乱自责,为何自己总是这样笨,总在不自觉地惹人生气,师父是如此,连这刚认识的笙哥哥也是如此。
耳听得一声“喝”小孩不敢犹豫,长年鞭子的教育让他牢记犹豫就是血的代价,他一口倒下去,也不敢尝味道就想向萧笙请罪,然而这一抬头,时间静止了。
他在房门口看到了林若风。
手中的瓷碗颓然滑落,掉落在地,碎成一片。
☆、师徒相见
林若风并不是刚来的。
他在汐花宫撕烂了三份呈文后,唤来了暗卫。
他想过了,管他的教内事务,他忙事务是为了汐花教的复兴,可汐花教的教主还昏在那里,就算教派现在就强大得能够入主中原又如何?沈云不醒,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一切托付给下属后,飞身冲向山顶。
他想若沈云还是不醒,他就把自己十成的功力全给他渡进去,若是沈云醒来……
他会向他坦承。
是他心存圭怨,借教导之名实泄私愤;是他心怀不轨,妄图篡位。
他想,如果沈云知道真相后恨他不过的话,不管给出什么教规刑罚他都会接受的,若是在那之后他还有命在的话,他会默默地站到沈云背后,护他一生。
最终还是胜不过这邪教的主人,林若风自嘲地想。
十八年前他败在上代教主沈如汐(沈云之母)长剑之下,赔上了爹娘幼弟的性命,谁想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忍气吞声,十八年后他又把心败给了沈云,只是这次,他心甘情愿。
林若风赶到的时候,沈云已经醒了。
不管之前想的多好,真正面对的时候,林若风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也会怯场。
正当他在门口踌躇徘徊时,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林若风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那是沈云在哭。
相隔太远,林若风几乎忘记了,原来沈云也是会哭的。
记得刚带他的时候,板子打重了沈云就会一手捂着身后,一手轻扯他的衣袖,带着哭腔,懦懦地说:“师父不打,云儿疼”
究竟从几时起,那句“师父不打”变成了“阿云万死,谢师父教训”?几时起,那个总是粘在身边赶也赶不走的沈云在自己面前只敢远远跪立?又是几时起,那双明澈的眼睛在他眼前再不敢流出一滴泪水?
沈云哭的伤心,林若风听的心痛心惊。
他心痛与沈云的过去片片荆棘,全是伤害。可是心痛除外,林若风更是心惊。
内力深厚如他自然能听出沈云的吐纳不同平常。沈云天赋聪颖,于武学悟性奇佳,又有汐花心经为底就是幼童时期呼吸也是沉稳绵长,然而如今听来,沈云竟似毫无内力一般,莫非他……
林若风眼前一黑。
沈云一身功力集汐花旧臣之功,含八年苦练血泪,若他自此没了内力……这对沈云会是何其残忍?!
他这边这样想着,那里沈云已止了哭声,林若风看着沈云顶着兔儿般的眼圈,小心翼翼地喝着汤的模样,更是惊恐。
这不是沈云!
沈云低头却不卑微,跪地仍有风骨!
这不是沈云,绝不是!
沈云不可能没了功夫,不可能随意求人,更不可能在他之外的人前如此露怯!
他急着否定眼前所见,却没发现房里的孩子抬起了头。
然后一声脆响,瓷碗裂成数片,断了房里房外两个大人的思绪。
望着门口,沈云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一丝不剩,仍带着些许咬伤的嘴唇一翕一合,半响,他颤着声音问了句,
“师……师父?”
不知为何,这个称呼仿佛被刻入了骨中,仿佛忘却却一见就知,沈云抱着万分之一的幻想劝说自己那是幻觉,只要出声询问噩梦就会醒来,他就可以远离这个恐怖的人。
然而林若风在他恐惧而期盼的眼神中向屋里走了一步。
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恢复了不多的理智再次一点点溃散开来,沈云剧烈地战栗起来。
萧笙看到林若风有些惊讶,一愣神间方才的心痛一股脑的全数转为了愤怒,他站起身,二话不说对着林若风就是一掌。
林若风不闪不避,被掌力逼出一口鲜血,可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一把抓着萧笙的手臂,双眼只是死死地盯着吐纳之间毫无规章只知道不住发抖的沈云,哽声问道:“他……怎么会这样?”
他的话音未落,沈云的惊惧已然到达了一个顶点。
他一个使劲翻身从床榻上滚下来。
小孩浑身是伤,连咳动带来的震动都禁不起,这下从半人高的榻上砸下,弗一落地小衣后襟立刻沁出一片血红,然而这次他仿佛没有知觉的一样,瘦小的身体在地上惯性地滚了一圈,还没有停下,那孩子就努力地蠕动着向远离林若风的方向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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