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历日,富贵宅中白老太太以为的清苦的日子,在白小少爷喝茶、游山、教小沙弥识文习字中悠然而过。
转眼夏日已至,山中比城里还要凉爽。白梓生忙着糊细窗纱,挂上纱帐,换上凉席,置上竹夫人,燃香驱虫。窗外是绵延的浓绿与满山蝉鸣,日间蒲葵扇轻摇,晚间山风徐来,好不惬意。
夏至刚过,梅伯又忙活起夏茶。要论滋味,自然是春茶上佳。夏日里出的绿茶色暗味苦,青茶香浓带涩。但茶园不能只做一季生意,春茶多收,夏茶、暑茶、秋茶与冬片少收而已。
清安一向清早起来做早课,上午帮师父打扫寺院、到菜畦里打下手,中午用过饭就到茶园找白梓生习字。但制夏茶的日子里,白梓生时常上午就带着清安上茶山入茶房,跟着制茶师父学晒青、炒青、烘揉等法。大和尚没有抱怨,倒觉得清安要是能多学门手艺也好,他从前也没少教清安这些庶务。
这年端午在夏至之后,老太太想接小少爷回家过节。白父虽也想念幼子,又担心路上来回暑气入体,只让家丁给山中送了粽子来。
白家的粽子是用箬叶糯米做的,有莲子馅、松仁馅、八宝馅的,尖角青青很是可爱。白梓生提了两串给天湖寺送去,得到了大和尚与小沙弥用竹叶包的小角粽。茶园里的厨工也包粽子,大个头的豆沙馅,大家都吃得香甜。
据说古人用黍米做粽子,故称作角黍。白梓生不知黍米吃起来如何,他倒是吃多了糯米粽子胃疼,连灌了两碗酸梅汤。第二日见着清安的时候,他还脸色发青。
“小哥哥,你怎么了?”小胖子看着他,一脸担忧。
白梓生倒不在他面前撑脸面,苦着脸说:“粽子吃多了。”
小胖子蹙着淡淡的小眉头:“我给你揉揉。”
夏日衣衫薄,清安的掌心又软又暖,简直熨帖到白梓生心里去了。他低头蹭蹭小胖子的脸:“谢谢小不急。”
小胖子没抬头,专心地揉揉:“是清安呐!”
夏季日头长,午时阳光毒辣。白梓生与清安处得久了,愈发喜爱这个说话不利索却乖巧懂事又有点蔫坏的小家伙,于是不忍他下午走山路来茶园习字。白小少爷干脆不睡懒觉了,每天清早就上天湖寺去帮小家伙忙作务,不到午时就带着他回茶园。
午时前回茶园,依旧热出一身汗来。小少爷脾胃娇弱,这样就没了胃口吃饭。梅伯愁啊,想着得做点什么哄少爷吃。倒是小沙弥一撸袖子:“管事伯伯,我会煮粥!”
“这么热的天,到热灶边上做什么!”白梓生赶紧拦了他。
清安给他擦擦汗:“可是小哥哥因为接我,吃不下饭。”
“哎呀,不急心疼我呢。”白梓生一把抱住小胖子。
清安推开他:“热。”
春笋有苦有甜,但真要论鲜甜,夏日里出的绿竹笋也是一绝。梅伯让厨工煮了白粥,配上素炒绿竹笋、香油拌小蕈等山鲜小菜。小少爷这才乖乖吃了午饭,小胖子更是吃得笑眯眯。
午饭后最是闷热,两个小孩消食后便抱着竹夫人小睡片刻,未时末了才起来读书习字。梅伯时常准备些绿豆汤和白蓬糕等小食,生怕午间的清粥小菜不顶饱。
夏季阵雨是常有的事,来得凶走得快。白梓生常常戴上青箬笠披上绿蓑衣,穿着木屐子到院子里赏雨。
听雨落屋檐之声,听雨打芭蕉之声,听雨滴空阶之声。
清安乖乖在楼上习字,时不时从窗口看看小哥哥,偷偷在纸上画下方方脑袋长长身子的白家少爷赏雨图。
大暑到的时候,该吃荔枝了。不同种的荔枝早已熟过几回,但有晚熟种在大暑日乃赠礼佳品,沈城有此习俗,故大暑前后城中多卖荔枝。白小少爷最是好此道,元红、兰竹、钗头、江绿、妃子笑……他是如数家珍。其中木兰溪下陈紫荔枝最为难得,曾被蔡襄称作天下第一。白梓生至今未吃过天下第一荔枝,倒是颇为遗憾。
白家人知道小少爷最是喜食荔枝,又怜他在山中清苦,早早搜罗了城中名品,大暑当日送上了莲花峰。这可喜坏了茶园内外,荔枝性热,白家送来了几箩筐的荔枝,小小少爷怎可多吃?
白梓生带着清安用山泉湃了荔枝,每种吃了几颗。元红酸甜,钗头颗小,江绿个大味淡。另有些叫做某紫的品种,多说是种于陈紫,往往名大于实。
清安极少吃到这样的果品,白梓生给几颗就吃几颗,不敢予求,只眼巴巴看着。白小少爷见他模样好笑,但也不敢让他多吃,吃多了易得“荔枝病”。
因为居于山中,白梓生今年并没有吃到早熟的兰竹与中熟的妃子笑,他倒是允诺了清安,来年让家里送些其他品种来尝鲜。然后又让梅伯煮烂赤豆用蜂蜜拌了仙草冻,这才转移了清安的馋虫。
转眼七月流火,大暑已过,但天气依旧炎热。茶园开始收暑茶,白梓生却不再感兴趣,因为他听闻外出的二哥归了家。
白家小二爷白梓明尚未弱冠,但却早已随着商队走南闯北。他与他的大哥幺弟都不同,既不安于读书,也不安于玩乐,心存行万里路看山川海河的游方志。白老爷子只恨家中杂记太多,带歪了小孩儿。
但小二爷也是个有本事的,带着白家茶园的金佛手在南边海港大夸这茶“长于佛寺之侧,清供于案前,香如佛手”,竟说动了海商销往东边礼佛之国。他也不时在外淘换些稀罕物与西洋货随着商队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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