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托盘里是两碗红枣银耳莲子羹,加了红糖,黏稠清香,色泽分明,看得人食指大动。
“母亲说新婚第二日该吃甜羹,才能甜甜蜜蜜的,就为我们亲自做了这个。想来你也饿了,先来尝尝看。”
梅长苏接过萧景琰递给他的勺子,舀起一勺银耳放进嘴里,甫一尝到甜糯味,萧景琰又开了口。
“小殊。”
“嗯?”
“你看那对花烛。”萧景琰指了指案台上已经燃尽的花烛,“我醒来的时候将好燃到了底,是同时烧完同时见底的。你说,是不是个好兆头?”
民间夫妻总相信一个说法,新婚夜的龙凤花烛若是同时到底,那便说明二人能同生共死,白头偕老,相携走到人生的最后一刻。
“当真是好兆头。”梅长苏默默吃完那一碗甜羹,才笑着答道。
萧景琰也放下了空碗,转而挽住了梅长苏。太监和侍女们都识趣地退下,只留下他们二人并肩坐在婚床上互相看着。
这原本是梅长苏从来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当初他在梅岭九死一生,终于逃出生天,浑身上下被火灼伤,又掉进了雪窝,被雪蚧虫撕扯啃咬,痛得已经麻木。心里边却念着远在金陵的晋阳长公主,他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却觉得母亲一定会受到牵连。父帅已经战死,留下孤单的母亲一个人在金陵,知道消息该会有多么伤心?第二个想的便是萧景琰,他总想着萧景琰答应他的珍珠,还发过誓要等他回去比赛射箭,甚至还向他许诺过所有的深情爱意。他总是想回去的,因为母亲和萧景琰都还在金陵等着他。
可等他在剧痛中昏迷过去,又自漫长的时光中沉睡而起,却被告知他已经没有回去的资格了。他自小长大的故乡金陵变成了他的死局,他最温柔慈爱的母亲自刎而死,他聪慧大气的姑姑决然自缢,他小时候常常去玩耍的祁王府变成了禁地,他的家他的赤焰帅府也被满门查抄,似乎一夜过去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开什么玩笑?
他从那么惨烈而残酷的战场上拖着一身的血腥爬出来,他本以为他兴许就要死了,又想到了还在故乡等着他的母亲和景琰,顿时觉得他怎么可以先一步死去。
怎么可以辜负了他们。
那火光像是永远都烧不尽似的,那飞雪像是永远都下不完似的,他死死地撑着,他反复回忆着母亲和景琰的笑,才不至于在那漫天的尘埃中迷失。即使他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地倒下了,他也拼着顽强的意志,苟延残喘着,跨出了死地,就是为了跋涉过千山万水回到金陵。
他那么爱他的母亲,他那么爱他的景琰,他那么那么地想要活下去。
可一夕之间这些都变了,那个叫蔺晨的家伙悲悯地看着他,从他口中吐出了残忍的话,告诉他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到金陵。
琅琊阁的消息很灵通,没几日就收到了四面八方的消息,那些飞鸽送来的书信被蔺晨一封一封念给了梅长苏听。
「祁王府满门抄斩。」
「宸妃自缢」
「晋阳长公主自刎。」
「萧景禹赐死。」
「黎崇被贬谪。」
「赤焰军被判谋逆罪,全部处死。」
「……」
一封又一封的飞鸽传书接踵而至,内容全都简短而惊心,一字一字如刀剑刻在林殊心上。
开头的时候林殊才会悲戚地嚎啕大哭,到后来也已是渐渐木然,只有心头不断累积起来的恨意和狠厉,随着一日强过一日的病痛逐渐加深。最终他选择削皮挫骨,改头换面也要回到金陵,仇要报,冤要雪,名要正,恨要平。
那十二年间他一点一点变成和他曾经完全相反的人,手段变得越来越狠绝,行事变得越来越阴诡,因为病痛让他不得不狠,他生怕若是晚了半步,就万劫不复。
那些年他其实是不怎么敢常常想念景琰的。
他总担心他现在的样子已经配不上景琰,因为景琰一直没变,可他已经变得彻底,再也找不出一丝往日的痕迹。
梅长苏现在却庆幸,还好就是因为萧景琰没有变,还好萧景琰还如往日一般爱着他,还好萧景琰那宁折不弯的犟脾气也一如既往,还好还好。
若非如此,可能他们就没有今日了。
七
他们两个既没有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也没有天海各自南北一方,还能携手并肩纵览江山如许——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或许算得上是跨越了朝堂与江湖的一段传奇,或许称得上是大梁皇帝萧景琰人生中的一段隐秘。正如这世间所有动人的故事一般,有平稳欢乐,也有崎岖坎坷,有切切深恩解语,也有绵绵情意生香,卷着这金陵城里长响不绝的软软吴歌一起,诉尽了一生的年岁光阴。
这是个属于萧景琰和梅长苏两个人的故事。
长风万剑繁花开,故人一笑自西来。
解语生香传之「野鸡崽子汤」
中秋之前,聂铎和霓凰特地带着小望舒回了一趟金陵。
中秋佳节在即,本来主将应当陪同将士在边境过节,既为展现为将的亲善,也是要稳定军心。不过今年有些不同,一是皇太后的整数大寿将至,再一是望舒到了该回去拜寻名师的年龄——这好师父可不容易找,近在眼前的梅长苏显然不太可能随同他们去往云南甚至奔赴东海,可不就得再多费点心吗?
那时候望舒已经会说很多话,跑起来也很快活,能追着伯禽在皇宫里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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