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护士推着挤满药剂瓶的小车从元一平身旁匆匆走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只觉胸口一窒,忍不住一把抓住王晶晶的胳膊。
王晶晶抽噎着:“学长,崔老师她……”
“崔老师在哪个病房?”元一平低声问。
“前面,a7病房……”
“……走吧。”
元一平深吸一口气,a7病房就在前方,这短短的几十步,他脑中好像闪过千万个画面,崔老师的脸,元一智的脸,毕业论文封面上崔老师的名字,元一智生了褥疮的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脑子是一片真空般的空白。
“小元,你们……有心了。”崔老师的爱人,商学院的另一位教授宋老师面色疲倦地说。
元一平几乎是呆滞地,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挤出一个字:“我……”
他像被一簇箭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老太太——那是崔老师吗?那是她?!我上一次见她,她不还说打算去云南的农村做调研吗?
她怎么那么瘦,那么小?简直、简直是孱弱——崔老师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的。
大二的时候,崔老师是元一平的班主任。评奖学金的时候元一平本来能拿一等奖学金,然而排在他后面的学生忽然花钱在省级期刊发了论文,综合素质加两分,把元一平挤到了二等奖学金。
崔老师知道之后,风风火火找到学院教学秘书,要为元一平讨个公道。教学秘书一脸为难:“哎,崔老师,这就是学院的规定,那孩子的确是发了论文,这是该加分的……”
崔老师怒道:“交版面费发的论文也叫论文?那回头评奖学金,大家都去花钱fā_lùn文了,还看什么平均学分绩?!”
最终元一平还是拿了第二等奖学金,但在这之后,崔老师把他招进了她的项目组,大三评奖学金时,元一平因为在项目组参与了省级课题,一口气加五分。
教学秘书无奈地笑了:“崔老师这个脾气呀……”
再后来,学院改了加分标准,省级期刊发表论文不再加分。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元一平觉得就是昨天,他捏着那张一等奖学金的奖状,鼻子一酸。这场景就是昨天。
可崔老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多细细的管子,被医院白色的被子盖着,不知c-h-a在了她身上什么地方。
宋老师直直看着妻子的脸,说,医生说就是这两天……
走出病房的一瞬间,元一平腿一软,后背贴着墙壁险些滑倒在地。
原来医院依旧如此,这是一个巨大的审判场。十年了,他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勉强地顺利苟活下去——可是在医院,他依旧束手无策,只能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生命飞走。
他还是恐慌,还是无力。
他将永远恐慌,永远无力,永远等待着那达摩克斯之剑,于不知何时,倏然落下。
第二十九章
元一平和王晶晶坐在病房外,谁都不说话。王晶晶小声抽泣着,元一平眼神发直,蜷着的手指隐隐发抖。
来往的病人护士似乎都对这情景见怪不怪了,路过时只是轻轻瞥一眼。
是的,在这地方,每一个人都周旋于病痛和死亡,谁又能顾得上谁呢?
不知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一阵饭菜香飘进元一平的鼻子,他才回过神来。
走来的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拎着打包的饭。她身高目测有一米七,长脸大眼睛,面若桃花——如果她的眼眶没有红肿如核桃的话。
“你是……”姑娘的声音是沙哑的。
元一平站起来:“我是元一平,崔老师的学生。”
“哦,”她抿了抿嘴唇,面色憔悴,语气却很柔和:“……谢谢你们来看我妈。”
“应该的,”元一平看着她被塑料袋勒红的手指,问:“这边……需要我来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你,”她朝病房里看了一眼,小声说:“医生说,太晚了。”话一说完,眼睛里流下簌簌两行泪。
“然然——”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元一平循着声音抬眼,目光一抖——他竟看见王渊正快步走来!
王渊?为什么王渊在这儿?!
王渊显然也看见了元一平,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见他揽住崔老师女儿的肩膀,低下头温声说:“进去吧,爸还没吃饭。”
王渊身高肩宽,仍与上次见面时一样,穿着工整考究的衬衫和西裤,崔老师的女儿伏在他肩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这情形使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
他揽着她进了病房,元一平站在原地,错愕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学长,那是崔老师的女儿,宋然,”王晶晶以为元一平没弄清来人的身份,解释道:“那个男的是她……未婚夫了吧,之前有一次崔老师叫我去她家吃过饭,听说他们快结婚了。”
元一平透过病房门上的一小扇玻璃,看着王渊从塑料袋里把盒饭取出来,弯腰递给宋老师;然后他麻利地挽起袖子,把桌子上的水杯药盒一一摆放整齐;末了,他再次环住崔老师的女儿,手掌轻抚她的头发。
一个多么孝顺勤快的,好女婿啊。
元一平愣怔地看着这一切,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在这场合下,再次见到王渊。
崔老师的女儿,她知道王渊是什么人吗?她知道王渊不久前还缠着梁与仪吗?她知道——不,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一平颓然坐回椅子上。
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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