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祁衍安送回,祁朔就赶忙跑到后厨,一刻也不敢停地做起事来。杨婆夸他是勤快孩子,祁朔心中有愧,只一个劲儿摆手,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晚膳时,祁朔紧跟在队列后面,拘谨地用双手捧着一盘水芹菜。只在门外就听到祁夫人对祁衍安的数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总是会把衣服穿破。”只不过祁夫人性子柔,连数落都听起来娓娓动听。
祁朔心想,或许是墙上爬山虎的枝条蹭到了少爷的衣裳。
“衣服可不就是用来穿的吗?人穿着衣服还要提心吊胆衣服会不会破,这还教人怎么穿啊?”
祁朔把菜端上了桌,余光瞄到祁衍安朝自己眨了一下眼。
祁朔离开时,听到祁夫人无奈又温柔地道:“你这孩子怎么总爱讲些歪理……”
又过了几日,青玉又来了府上。她熟练地穿针引线,衣料上不规则的破口都能在她的手下变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j-i,ng巧图案,破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隐去了。青玉突然听到有人在怯生生地喊她。往门口一看,祁朔正站在那里,更确切地讲,是躲在门边上,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小朔,进来呀!”青玉起初是诧异,然后笑眯眯地招呼他,“你怎么来了?”
祁朔走进屋,连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生怕吵到了谁似的。
祁朔正欲开口,青玉就恍然大悟道:“你是怕我把你那天偷懒的事说出去?我不会的。”
祁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连着嘴也不利索了:“我没有,没有这样想……”
青玉觉得这个小孩好逗好玩得很,便问他:“那你在想什么呢?”
祁朔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气快速指了一下青玉手中的针线:“我想学……”
青玉憋住笑,眯起眼装得高深莫测,道:“你想学我吃饭的手艺。”
祁朔听不出是捉弄他的玩笑,可把她的话当了真,通红着脸窘迫地解释道:“我……我只是想学补衣服……”
青玉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道,奇怪地问:“你衣服哪里破了?我给你补啊。”
“不是我……”说完这句,祁朔就抿着嘴垂下眼不吭声了,半晌,他抬起眼来,瞳仁漆黑明亮,一眼不眨地盯着青玉,良久后近乎执拗地小声道,“我很想学……学一点点就可以……”
青玉笑道:“当然可以,你过来看着,我教你。”
又过了约十日左右,祁衍安又要偷溜去棋馆。足尖点了几步便翻上了墙头,舒筋动骨而已,半点不觉得费劲,那么高的一堵墙都圈不住他。祁衍安坐在墙头远望家门外京城的大街小巷,街头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让他心痒难耐,想奔去一探究竟。他再一回头看了一眼墙里面自己的小奴隶,在僻静的院落中孤零零地仰望着自己,一脸的天真纯粹,倒真真像是守在主人身边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
祁衍安动了恻隐之心,朝他摆了摆手:“你别在这儿等着我了,想写字就去我书房里写字吧!”
祁衍安状态不佳,下棋时一连几局接连失误,懊恼不已。同他对阵的大爷笑眯眯地道:“胜败乃常事,小娃儿莫恼。”
祁衍安正是好斗好胜的年纪,自然是没那么容易把胜负看淡,但也不愿让旁人把他的情绪都看穿。祁衍安笑道:“今儿看来不是我下棋的日子,改日再来和您再下几局。”出了棋馆,祁衍安多少有些郁闷,独自在长街上溜达,把街上的铺面挨个儿瞧了个遍,最后在糖店买了一小兜山楂糖。
太阳快落山了,街上卖灯笼的小商贩推着车吆喝,车边儿上围了一圈比他还小的小孩子,咋咋呼呼好不热闹。此时祁衍安便往回走,到了自家院落的墙外边,他忽然想到祁朔不会还在等他吧?虽然同祁朔讲了今天不必等,祁衍安还是仰着头,带着些许期待,一字一顿试探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祁衍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输了棋的郁闷仿佛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祁衍安心道,这人还真是个死心眼。自己说了一回金银花不错,他便每日都摘一枝沾了清晨露水的金银花,放在自己窗外。说了一回让他守在墙边等自己回来,便次次都守着。
祁衍安熟练地翻墙入院,祁朔轻声唤:“少爷。”
祁朔还是那样一副害怕说错话做错事的胆怯模样,但是祁衍安能感觉得到,看到自己回来,祁朔好像很开心。
被人等待着的感觉很类似于被人期待着的感觉,并不坏。尽管如此,祁衍安还是弹了一下祁朔的脑门,嘴上也不饶人,可眼睛却笑成了弯月牙:“你怎么那么痴啊!说了不用等。”
他又瞄了一眼一旁的沙地,果不其然写满了字:“同你说过,习字便去我的书房。”
祁朔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有所顾忌还是不敢,还是两者皆是。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从未听说过求知还是错事,”祁衍安大大咧咧地在石头上坐下,目光扫过沙地上的字,“上下结构的字看着舒服了不少,还需多加练习。有的地方,比如这里,就能看得出你下笔时有所犹豫,还不够流畅连贯。”
祁朔听得极认真,听祁衍安说完,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祁衍安抬眼看了他一眼,祁朔立刻紧绷了起来,罚站似的挺直了腰板。
祁衍安奇怪道:“我这么让你害怕吗?”
“不是的……”祁朔摇了摇头,分外认真道,“是……是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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