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察觉到,稍稍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他微垂着视线,牢牢盯着前方的路面,然而由于太过靠近的距离,两人的肩臂总在有意无意间触碰相撞。
于是萦绕不去的灼热气息,让人的肩颈都跟着发起烫来。
桂香浮动中,徐新的声音分外清晰的飘进了耳中。
“还记得这里吗?”
林安抬起头,略微局促地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的河面上飘着几盏应节花灯,横跨两岸的几座石桥被镶嵌其中的灯管照亮,交相辉映下,简直如同无奈分离的有情之人在两端深情对望。
林安刚回c市不久,许多地方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再加上这些年城市发生的巨变,更是让脑海深处的记忆显得面目全非。
他看着眼前这些独特却陌生的景色,努力在脑中搜寻一圈后,颓然地摇了摇头。
徐新收回落在那人身上的目光,和对方一起看向了十米开外的人工河面。
“这里在十多年前,是个安置厂房的废园子。”
说完又回过头来,异常沉静地凝视住对方。
林安一愣,等明白过来对方言辞和目光背后的含义后,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处。
极度惊诧过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感席卷而来。
徐新不知何时已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林安身旁,观察了片刻对方脸上的神色,随后笑了一笑,低头从兜里掏出了烟盒。
林安的视线牢牢定在他身上,微凉的晚风中,似乎周身所有器官都在刹那间丧失了体察其他事物的能力,于是自己的眼里,耳里,心里,只剩下徐新那被无限放慢扩大了的表情和动作。
他看着他嘴边隐约模糊的笑意,看着他眉间因烟瘾而浮现出的微弱恼意,看着他一手摸进了口袋,将烟盒握在了手中,又看着他对着烟头亮起的火星略一犹豫,随后征询地看向了自己。
林安嘴唇嚅动,曾经无数次壮着胆对对方说出的关切之语在齿间徘徊,徐新看着,忽而又一笑,将放到嘴边的烟又收了回去。
这微小隐秘的动作,仿佛是一道只有自己同对方才能领会的暗语,林安晃了晃神,心骤然狂跳,慌忙收回了目光别过脸去。
徐新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他轻声道:“这些年我常回来这里。”
林安定定望着光影沉浮的河面。
徐新看着他,长久的沉默后,忽然开口向他问道:“林安,这十二年……你过的好吗?”
林安侧对着他的眼睫微一颤动,心中忽然滋生出一股空前的酸涩。
他呆呆杵立在原地,一时语塞。
自己曾在不计其数的夜里不止一次地担心过,害怕过,恐惧过,怕有朝一日若能与对方再度重逢,自己将对对方的恼火和质问束手无策,可他从不曾幻想亦或奢望过,徐新会像此刻这般,向自己送来一句简单平静如同故友的问候。
林安冲着灯光下两人斜立的黑影点了点头,随后不知为何,又在暗淡的光圈里摇了摇头。
徐新见了,并没有多问,笑笑后却又突然径自说道:“说实话,我过的不好。”
林安一震,彷徨的心底兀地泛起一阵钝痛。
“知道为什么吗?”
林安呆呆望着脚下,视线毫无预兆变得模糊,他轻轻摇头,片刻后,又痛苦不堪地点了点头。
徐新面对着微风下波纹颤动的河面,继续说:“我时常想起年轻时在外闲逛的那些年,那时候想去近的地方,就靠两条腿跑,想去远些的,就坐船,坐车,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连想抽根好点儿的烟,也要考虑考虑自个儿的腰包还有没有存货。”说到此处,徐新好似突然被那时窘迫的自己逗乐,极为短促地笑了笑,顿一顿后,方叹息似地补充说:“……好在那时候身边还有丁子,陈家楼。”
林安静静听着,目光闪烁中,似有万千话语哽在喉头。可他没有开口。
徐新停了停,像是也一并陷入了过去混乱却生动的回忆里,他收回投落在河岸的视线,转回至林安的头顶,继续轻声道:“后来又有了你。”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淌下,林安的肩膀微微颤动,可他没有抬头。
“林安,那时候的我,和你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一个是被从云端踹下到了泥潭,而另一个,是本就生在泥里长在泥里。
徐新看了对方一会,和十多年前相比,眼里的光似乎处处相同,可仔细看,却又好像处处都不同。
他将视线长久地逗留在林安泛着光的侧脸上,良久,从内袋中掏出了一件细碎破旧的东西,随后置于掌上,缓缓向对方递了过去。
是一把钥匙。
昏暗的灯光下,锈迹斑斑的柄身上贴着提示用的胶布已然泛黄,连边角都微微翘起,若不是被人细心维护,怕是早就连皮带壳一起脱落,可书写其上的几个数字,却仿佛丝毫没有遭受过时光的屠戮,依旧鲜亮如初。
305
林安全身震动,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把曾被自己珍藏又遗落的钥匙,慢慢抬起了手。
却不想指掌相接的刹那,自己冰凉的手腕,会被来自另一端的温热坚定有力地握住。
滚烫的温度转瞬扩散。
林安抬起头,对上对方无声的凝视。
徐新看着他,片刻后一笑,又将手向后缩了缩,转而握住了那只同样泛着凉意的苍白手掌。
钥匙被围困在两人的掌心之中,像是一颗不安跳动着的心脏。
林安泪眼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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