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墨家据点奔离而出的夕言,因着心头消解不去的恼恨郁结,是而,就此寻上了此事最该当责之人。
那守卫森严的将军府,若是平素的她,自是不会去闯,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然,令人惊异的是,自门前守卫,到中庭将士,再到长廊兵卒,直至左相隗林的院落前,竟是一路畅行,无人相拦。
未去想此中是否有诈,她直接破门而入……
对于她的到来,隗林似是早有所料,是以,今日并未出外。
她寒着一张脸进前,张口正欲质问,便听得,“念儿她这些年甚是念着你,即便是她长伴君侧之时。”
很好,都省了她一番逼问了。
眼前这个年过四旬的男人,在说出那番话时,竟还能那般持重地饮茶,这是准备拿在官场上的那一套应付她?
心中想要打破这个男人那副沉淡面色的念头,在多年心结的催化下愈演愈烈,她扯着笑意落座,目视着再次举杯饮茶的男人,道:“左相大人可还记得,娘**当夜,曾于正午时为你奉上了一盏茶,你一直以为,彼时,娘是向你服软了,是么?”
扶杯的手一颤,些微茶水溅落,他眸色有些怔愕,眉目深敛而起,“你想说什么?”
她唇角冷勾,低问:“这么些年来,左相府可曾添丁了?”
两人皆知,答案,自是没有。由始至终,左相隗林府内女眷虽多,但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半子亦无。也正是因为这份通晓熟知,让这个话题变得愈发诡异,引人沉思。
“……你什么意思?”
“父亲大人,你当真不明白么?”墨墨说过,话只要说三分便够了,至于剩下的七分,留给对方去猜便好,那经己思量得出的未尽之言,方才最伤人,而这个男人此时的灰败面色,亦切实地证明了这一点,如此,该够了……如是想着,夕言起身作离,却于门前顿然驻足,侧身偏首,“墨墨曾劝我,说你至少还配当位父亲,可在我看来,为夫,你负妻,为父,你弃子……”话间默了片刻,她终还是没能按下那欲冲出口的话,凝眉叹缓,“娘她早已不在乎你会跟哪个女人在榻上滚了,只是,她不会容许你另有子嗣,动摇我与姐姐原有的地位。与其在你的那些女人身上逐个动手脚,不如直接废你根本,以图省事……”话间顿了顿声,她淡讽一笑,“可娘只怕是怎么也料想不到,当年她离开后,会成今日之局面,你竟连姐姐都能狠心利用,若彼时我还在,你是不是也要顺道将我送给将闾为侧了……”
没有任何的反驳,更没有夕言料想中的惊怒,仅是年过四旬,却已满鬓华发的隗林就那么面若死水地跪坐着,久久静默,思绪渐缓飘远……
……
六年前的左相府内,人人自危,当夜,已遭禁足家中的隗林因着自家嫡女的荒唐决定而惊愕,随之而来的,是怫然断拒。
“念儿,为父不需你这般委屈自己。”
此间恭身而立的女子对于迎面扑来的那份沉怒,安之若素,神色已趋淡然,“可父亲,您还有别的法子可解今日之危局么,右相已被判凌迟,其宗眷旁支尽数下狱,至于您,降阶一级,这还只是第一步……”
这话句句切中要害,官场浮沉二十余载的他竟发不出半点与之相悖之音。
当年他负了结发爱妻,换得宗族之久固,而今日,难道连这个仅留在身边的女儿亦要送到君榻上,以换家族长存么?
只是,他即便是严词厉喝作拒,又能如何,这个女儿看似最为通达乖顺,实则最是狠倔,她一旦决定下的事,便再无更改之可能。对于他这个父亲,今夜,她只是来知会一声的……
“……念儿,自那桩事后,你便再未唤过我一声‘爹爹’,今日,在你行前,可否再唤我一回?”
她眸色一沉,那话音在喉间凝滞了半晌,终还是不得违心,“……夜深了,父亲早些安寝吧!”
望着她背身离去的身影,隗林怆然发笑。
果然,念儿,这些年来,你也是怨我这个不配为人夫,而今更不配为人父的爹爹的,对么……
……
借着伤害至亲之人,将心中的痛感尽数转嫁,即便那人只能算是曾经,可在那之后,难免会生出愧痛之意。
然,要她去向那个男人致歉,却又是决然不可能,遂而,自将军府而出的夕言将自己蜷缩于小巷一隅,脑中一片空荡,全然不知此后该当如何。
若问她为何不顺势闯入将军府内的那座雅阁,或许,仍需归咎于,人对于未曾亲眼所见的事实,总会心存些许侥幸,是而,与其说她不忍面对,不如说是在逃避现实。
不知是错觉还是实事,在这起风的当口,埋头于膝上的她竟似听到了那最为熟稔的脚步声。
“眼看就要入夜了,怎还在此徘徊?”
那一如既往的泛着温润的柔然声嗓,让她仰起首来,望着身前那个曾不止一次与她坦诚相见的男人,唇瓣张合,垂首呐呐声道:“我无处可去了……”
来人矮下身子,与她平视,眸中的柔暖之色让她移不去眼,“那我带你回家……”
在他张启双臂的那一刻,她身子前倾而去,前额于他的胸膛相抵,“……混蛋,怎么现在才来?”这是她累极晕厥前的最后一句喃喃之声,亦是因着昏迷,她没能听到将她揽抱而起的颜路其之回话,“早些时候,你并不需要我……”而彼时他能做的,唯有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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